他又到底年轻些,想不通就动手,越过食案来亲我。怕被归进“养嬖童者”一流去,我不敢再反过去轻薄他,但如何在不“轻薄”的同时表现出“爱重”,于朕这个身份而言着实不好拿捏。
我这厢正斟酌进退,郑无畏忽然一爪子拍我后脑勺上,前掌扒我肩膀,后掌蹬我的背,毛头毛脑地要往良王殿下怀里钻——良王殿下“噗嗤”一下笑了,往后一撤,傻老虎一头栽向粥碗,电石火花间我伸手一兜,沉甸甸捧住。
皇侄悠悠伸手一掐,提脖子一把将郑无畏扔边儿去,半耷着眼皮笑道:“什么叫蹬鼻子上脸——就不能惯着它。”
郑无畏肚皮朝天摔在地上,“啊呜”乱叫。我又从“老虎邦交”中体会到良王殿下自嘲式的“指桑说槐”。
完了,进退没拿捏好。我亡羊补牢,连忙伸脸凑过去:“不吃了,咱们先躺会儿?”
灯影幢幢,窗外几支腊梅沐雪吐苞,香气透纱钻入室内。他闻言一抬眼,唇上多出寻常的几分潋滟红意霎时飞向两颊。
我乘胜追击:“蹬鼻子上脸怎么了,就是拿来惯的,我说过什么来着,让你胆子大些,你要不要……试试上房揭瓦?”
他一手接过我的发冠,一手握住我的一缕头发,垂目深深望向我,咽了口唾沫。
眼看大功就要告成,我窃喜着要再“进”一步。不料他忽然偏脸,轻推了我一下:“十四叔,我……要走了。戌时了。”
旁边更漏子发出“嘀嗒”一声清响。
“唔,”我讶道,“这么快。往常不是再晚些才去吗?要不你们今儿别忙了,草案下月中拟出来就行,朕不催。”
他瞥了一眼更漏,眉心微凝,似乎着实挣扎取舍了一番,最终对我一错眼:“这就得去,六部大人都等着。原本不急在这一时,但是我……前日收到魏先生密信,良州州府军恐怕有变,得赶紧回去。”
我一惊,回身坐正:“怎么了?薛蒙不是州府军主将吗……你什么时候走?”
他放下我的发冠,双手伸过来捋顺我的头发:“也就这几天,辛苦各位大人连白带夜赶一赶,初拟个纲要,细则还要劳烦卫大人、薛大人费心,这事毕竟是他们想来的。良州那头,也不怪薛蒙,他是叔几年前破格派下去的京官,本地州府军心里到底不愿买账……”
“听说王军是你自己建的,州府军还是原来那些,”我从地上捞起郑无畏,“王军眼下都扑在边关了,不方便裁,州府军是被你冷落,心底积怨了吧?”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好说。兵将都是人,说能‘上下一心’、‘为国效死’,实难。有人想出关打仗,有人就只想混口军粮,成名成将的未必没有私心,野死苟活的身后可能拖家带口。逢此大变,都要重新想路子。”
郑无畏记仇,翻过身来一通无影爪要挠良王殿下的脸,我按着老虎头:“行,那你去吧。良州现在没你亲军了,你明儿去找姜鲸和薛赏,让他们从羽林和缇骑中拨几个人给你。”
他点头:“萧关我也带走。李明崇的调令叔发出去了吗?”
“发了,”我一拍脑袋,起身去从书案上的折子堆里扒出一张纸来,“喏,吏部呈了名单来,要朕圈一个……怎么,你想让萧关接手?”
他从盘子里夹了块肉,一面招呼郑无畏,一面道:“不,叔按规矩来就好。萧关跟我办军务。”
“也好,”我提笔在名单里圈了个人,“你要真开口,我倒是不好办了。这次给你派个牙尖嘴利两面三刀的,不要李明崇那笨榔头,包管压得住场子。”
郑无畏记吃不记打,又四爪并用朝人身上爬,嗷嗷叫着要求良王殿下陪它玩耍。良王一贯对这小畜生爱心无限,但奈何今日时间有限,无情地一把薅下虎皮膏药,起身道:“那……臣告退了。”
我这心里又有些不畅快。说是要扛天,一时又想着不如躺倒睡大觉,让天塌下来砸死拉倒。反观满口“天下兴亡关我屁事”的皇侄,竟更任劳任怨些。
第38章 初心
任劳任怨的良王殿下东奔西走,接连两天没来陪我吃晚饭。
都是一大早天蒙蒙亮时杵在门口,和伺候更衣洗漱的宫人们一道进来。宫人们很是惶恐,怀疑良王殿下是要抢他们饭碗。毕竟混到皇帝眼前干活,谁都不容易,不知是哪个极具危机意识的能人将情况反映到了太后那里。
皇娘找到我,问我是不是故意刁难良王。
我说那哪能啊,您没听说朕对良王多好吗。
皇娘说那就好,吃了会儿茶水,又嘱咐道:“也不用太好。‘升米恩,斗米仇’,交了心,往后浓了淡了,是要斤斤计较的啊。”
我打着哈哈道:“瞧您说的,这不是自家人吗。”
皇娘从氤氲茶雾中抬头幽幽看了我一眼,慢条斯理道:“是不是真的一家人,内府司诏告也发过了。亲不亲的,皇儿知道就好。皇儿念过佛经,心中最是清明的。”
话锋有异,我不敢多说,送走皇娘,出了一手心汗。
晚间再见皇侄时,更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一边让他和我一起扛天,一边还要他跟我做那种能把两家祖宗棺材板板都气翘之事。
他口头上拐弯抹角地指摘我两句,也是无可厚非。
“今日早朝时叔打盹了,”他跟郑无畏学得好一套步法,如影随形跟在我身后,“这些折子看完,叔明日早朝上再睡?”
我任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