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却见她浑身发抖,两眼无神,缩在猪棚里不肯出来,我刚提了一句度厄山庄,她就疯狂尖叫起来:“鬼!是鬼来了!血……好多的血!有鬼,不要杀我,我怕……我怕……”
我拉着她,连声安慰:“不怕不怕,你知道隔壁的病人还活着吗?那个高高瘦瘦……叫石头的……”
“鬼!你滚!快滚!”泽兰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拼命往猪圈深处缩,不停讨饶,“求求你放了我吧,血……大家都死了,我怕……”
我不停地问:“石头呢?石头呢?”
她不停摇头:“鬼,鬼来了……都死了……不要杀我……”
她的母亲拿扫把把我赶出门去。
我呆呆站在街上,恍若做梦,只觉手脚一片冰凉。
寻觅
那么多大风大浪闯过来,我都没死,石头怎会死?
我跌跌撞撞到处问人石头下落。可乡下孩子十个里面就有一个小名叫石头,指了半天也说不明白,又见我是外乡人,浑身瘦得皮包骨,到处都是擦伤,走起路来摇摇欲坠,兼肮脏恶心,只有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鬼,纷纷以为是疯子,拉着孩子后退,闭门不出。
几个胆大的摇头否认,说没见过这个人。
我不死心,从镇东走到镇西,反反复复地和人描述石头特征。结果有胆大小孩对我丢石头,还被狗追了好几十米。
后来有个貌似宽厚的大叔对我说:“石头啊?眼睛细细的,嘴角有两个酒窝的后生吧?我知道。”
“他在哪里?”我狂喜。
大叔叹了口气说:“在那场火里烧死了,还是我们镇上人去帮忙埋的尸体。我也在里面,见到有个和你说的长相相似的后生,好像是细眼睛,瘦削身材,也是穿着深蓝色衣服,给烧得面目全非。姑娘你不要找了。”
“不,我不信!”我不停摇着头否认这个可能。
大叔摊摊手道:“你不信就算了,没主的尸体都埋在镇后面的乱葬岗,二十几个新坟,不信你去看看。”
我咬着牙问:“他被埋在第几个?”
好几个无所事事的混混在旁边窃笑,大叔也冲着他们笑了笑,然后迷惘地抓抓脑袋,摇头道:“不记得了,姑娘你该不是想去挖坟吧?都三个月了,就算看了你也认不住。”
我不到黄泉心不死,转身就跑。
背后传来阵阵哄笑声,混杂着“你太混蛋了”“靠,有你的”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时值黄昏,乱葬岗阴风阵阵,到处都是装骨头的破罐子,偶尔有条蛇从里面爬过,更添恐怖气氛。二十三座无主新坟屹立在最外面,无名无姓,只用木牌记载了他们是死于白家凶案的亡魂,旁边贴着道士镇邪的符文,大红朱砂已褪色。
我在地狱挖过地道,如今心坚胆大,不惧鬼神,抄起铲子就挖坟。
被火烧过的尸体,又经过三个月,统统开始腐坏。期间恐怖难以描述,贵重物品被镇上人拿光,我只能凭剩下的衣服碎片和未坏的细节来一一辨认。
吃了两口偷来的馒头,或许是因度厄山庄无名的丫鬟和药童最多,我连挖了八座,有六个是女人和小童,只有两个是男人,我看过衣服和身高,确认不是石头,松了口气,继续往下挖。
第九具尸体也是个男人,身高和石头差不多,穿深蓝色衣服,被火烧得辨不清容貌。我心里咯噔一下提起来,反反复复看了数次,越看越害怕,只不停摇着头,自我安慰:“这不是石头,蓝色布到处都是,石头没他那么丑,大叔是骗我的。”
可是,如果心里不是隐约觉得石头已死,我在这里做什么呢?
不,我是要证明他没死。
剪剪凉风拭去额上汗珠,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回首时,忽然发现尸体的右拳紧紧攥住,露出一个碎布角,颜色似曾相识。
我心生寒意,急忙用力将它扳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深蓝色的荷包,上面细细密密绣着石头和墨荷……是我坐在他床头,一针针缝入我的心,一线线绣出未来的希望,然后欢欢喜喜送给他的荷包。
是他,真是他。
心碎了,梦灭了,天地瞬间变色。
李石头,如炮灰般死去了。
柯小绿,为什么还活着?
我是为什么逃出那暗无天日的地窟?
为从此只身孤影,无依无靠的活着?
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着我,一刻也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镇上,摇摇晃晃坐在路边,只是混混沌沌不知思考。
天黑了,月亮出来了。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
原来今日是集日好天气,四乡八里村民接踵而来,带着伴,拉着孩子,欢欢喜喜,笑个不停。这里是猴子耍着把戏,那边是泥人摊前围着撒娇的小鬼,处处喧哗不绝,媳妇们议论着黄家铁器打得好,冯家衣服裁得妙,张三的糖葫芦甜,田家丫头长得真真俏。锣鼓响时,抬头看去,是举人老爷的轿子气宇昂然抬过石桥。
我孤零零地躲在阴暗的墙角,鞋子早破了,光着满是泥土的脚丫,抱着膝,缩得像只鹌鹑,面前有几块好心行人施舍的碎银,却没有碰,只痴痴地看着如梦境般的喧哗,仿若置身局外。
拓跋死了,我痛苦悲鸣,难受得不能自已,以为那便是伤心极致。
如今石头死了,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喉咙噎得很不舒服。此时方知,痛到极致,感觉会麻木。心还在胸腔里跳动,却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