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领地内的墓园
面积不大的墓园里立着二十几个墓碑,这里是东盎格利亚王族成员安眠的静土。在一个新掘的墓穴边,放着一个尚未盖盖子的棺材。伊萨克单膝跪在棺边,安静地久久地看着棺中的人。当埃德蒙再次苏醒,眼前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伊萨克!
他想大声喊他的名字跑过去扑到他怀里,可是他动不了也出不了声,好像这个躯体根本不是他的。他费力地垂下头,看着这个新的自己。“她”坐在一个大小适中的特制椅子上,椅子固定在一个轿厢内,轿外站着宫殿里的侍从。这个“她”似乎天生残疾,两条腿肌肉异常无力,那是长时间没有站起来过的表征。看来伊萨克预料到他的灵魂已经消耗殆尽,所以安排了这个身躯。埃德蒙艰难地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他,他看着棺中人的目光那么悲痛绝望,让他猛然猜到了那里面是谁。
正在举行的,是他自己的葬礼。
棺中的埃德蒙经过特殊的防腐处理,只剩下一副外壳。看着他昔日英俊的面容干枯变形,伊萨克紧握那冰冷缩水的手,痛苦地闭上眼睛将头贴在棺木边沿。七年征战南疆与势均力敌的维塞克斯人数次交锋,他始终勇往直前永不言败。北海上的狂风暴雨,让不善海战的大陆国军队几度陷入绝境。维切山(注:麦西亚和维塞克斯的界山)上变幻莫测的风雪,让跋山涉水的帝国军队几乎全军覆没。长时间深入敌境的异地作战,给每个麦西亚士兵心里烙下了难以平复的伤痕。
然而面对任何危难困苦,伊萨克都凭着铁一般的意志坚持过来。为了帝国的荣耀辉煌,为了国人的富足长荣,也为了心里那个不曾放弃的人。他几次拒绝皇家的联姻请求,只为等待再见他的那一天。在七年战争最终结束之际,麦西亚国王警告东盎格利亚不许再发生叛乱,这是允许伊萨克留下的前提条件。无奈之下伊萨克给埃德蒙写了一封手信,在信中要求他为了自己放弃王位。
“为什么,埃德……为什么……”
伊萨克紧攥他的手迟迟不肯松开,痛苦地靠在棺木边,从不落泪的他肩膀微微颤抖。七年的坚持和期待,换来的却是永久的别离。虽然在入城前召来了黑魔法师,但他仍旧坚信他不会真得绝情到离开自己。哪怕对自己存有分毫的感情,他也不会舍得让他所有的感情瞬间化为虚无,所有的希望顷刻成为泡沫。
埃德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看着自己下葬,心里只剩下后悔。也许那时不该不容他辩解就夺剑自刎,也许该和他好好见上一面,听听七年里他的相思和牵挂,也许他会为两个人和这个国家做更好的计划,也许……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他的衷情
当埃德蒙再次醒来,这一次毫无困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他感到奇怪,灵魂的破损不是应该越来越严重?
“它”低头看看自己,毛茸茸的身体,梳理有序的绒毛,洗剪整齐的爪子,一条尾巴在身后随心地甩来甩去。它瞪大眼睛呆了两秒钟才明白了缘由。他的灵魂已经无法再驾驭人的身体,所以这次他成了一只猫。
它抬起头看着上方。头顶上,伊萨克侧躺在身旁正看着它。他的眼神很温和,手轻轻抚着它的背毛,那疼惜的目光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埃德蒙立刻窜到他的身前,头用力在他脖子上来回蹭着,身体紧紧贴在他的身上。6天没有接触过他,再次回到那个熟悉的怀抱,让埃德蒙突然好想哭。
伊萨克好像明白他的心情,将它紧搂在枕边,脸贴在它绒绒的毛间。这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他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在它耳边低声倾诉,那些还不曾来得及告诉他的往事。
“埃德,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大不列颠岛中部三国的合并会议上。在麦西亚王城你头脑冷静谈吐自如,把各怀鬼胎的政客们说得体无完肤,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忘不了你。两年后初次接到出征东盎格利亚的命令,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终于有机会去见向往已久的人,去实现只能在梦里才敢想的事。”
它安静地蜷在他的枕边,把脸藏在他的头发间,感觉他的吐息吹在身上。对他而言,这也许是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幸福。
“初次占领东盎格利亚的前一天,我在军帐里辗转反侧夜不能眠。我既兴奋又害怕,一遍遍在脑海里演练着见到你该说什么做什么。我知道我们立场敌对,所以更加小心斟字酌句,谨慎考虑你可能采取的任何行动。因为我不能承受一不小心失去你,特别由于这是我的战争。”
伊萨克紧紧搂着那个冰冷的毛绒的身体,那是他曾经深爱过的人。回忆和现实的无情反差深深刺痛着他的心。
“占领这个国家后,我亲自审阅每个决定,极力想把战争带来的伤害降到最低。我对你更是百般迁就,你的一切要求我都会尽力照办。我甚至不介意你的两次背叛,只期待下一次你能接受现实。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小国终有一天会成为大国的一部分。但只要你愿意,我们总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你最终还是没给我机会……”
他的声音逐渐哽咽。它扭过身趴到他的脸边,轻轻舔干他的眼泪。那个英雄般的男人,此刻却在它面前哭得不能自已。也许他也清楚时间所剩无几,也许他更痛心他将魂魄无存,因为他们将永远不再有下一个相遇。
伊萨,我错了,我真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