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十六言语中透露过,夫人乃是江湖中人。无为暗自松口气,好一个武者侠风的夫人,听上去应该是没有对方才的话疑心。他揣摩着少师无为的脾性,开口说道:“娘,前厅都已经准备妥善,儿子特意来请您入席。”
“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我收拾一下就来,你在这儿等着,不许乱动。”夫人最后一句说得尤为声重,继而将经书、木鱼等一件件归置好。
看来这小少爷还喜欢乱动。无为倒是没想真的乱动,但他近身佛龛时,瞥见供桌上放着一张布帛,甚是眼熟。连忙拿过来抖开,上面尽是密密麻麻,龙飞凤舞的经文梵咒,无为霎时为之一怔,脱口而出:“这不是我的吗?”
“臭小子,说过让你别乱动!”夫人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在无为后背,伸手夺过布帛,虔诚地归放好,“这可不就是当年拿来裹你的,也不知是不是原主怪罪,都这么大了,还是个傻小子。”她说着,撇了自己一巴掌,“呸!今儿你生日,说这晦气话作甚。”
无为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件布帛上,“娘,这莲服法衣您是从哪儿取得?”
这一问,引起夫人疑惑,她一双眼睛在无为身上扫视,“我不是给你讲过吗?”
第9
无为面上不动声色,肚里可没少盘算计策。他做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忘了!”继而又道:“您就再说一次咯。”
“唉,跟你讲过多少次。”夫人叹息一声,“当年随老爷外出,赶上一场倾盆大雨,好在有间破庙遮头。可你小子偏偏选在那时出来添乱,找不到干净布帛,为娘看佛像身上披着一张黄澄澄,崭新铮亮的,就顺手拿来裹你了。”
听闻夫人的话,无为脑中浮现一瞬瞬杂乱的景象。一处残破古刹,一尊丈六金身,一阵婴儿啼哭,一朵黑莲绽放,一袭莲服法衣,一声少师无为。最后的刹那间,他看到佛像手中的黑莲凋谢,落在少师无为身上,消失不见。
“难道这就是少师无为与我的渊源?”无为努力回忆着本不愿想起的过去,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莲服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又有在哪里?
在少师府第三进院的偏厅内,有两人正低声言语。少师老爷面色凝重,“是他和你这样说的?”
管叔回道:“是的老爷,不过,少爷那个朋友并没有多做逗留,很快便离开了。”
“这小子又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既然风波已然平息,随他去吧。”见门外两人来到,少师老爷对管家吩咐道,“知会一声,准备开席。”
无为亦步亦趋地跟在夫人身后,眼角偷偷瞟向房内,看到一年过六旬,鬓发斑白的中年人,负手而立。再看管叔对此人恭敬有礼,推测这便是少师府的主事者,也是少师无为的父亲,更是他最后,最难混过的一关。
“老爷,时辰到了。”夫人先步入堂内,无为立即跟入作揖,“爹。”
“哦,你们来啦,不可让宾客等太久,随我去入席吧。”少师老爷低声叮嘱:“无为啊。等会儿见到长辈,只需行礼,可别乱说话。”
据十六言说,少师一族,文士传家,再观少师老爷举手投足间,尽显大长者风范,又特别对他叮嘱,看来这小子很是让人头疼呀。无为赶紧应承,“爹放心,孩儿一定谨言慎行,多吃饭少说话。”
“饭也不要多吃!”少师老爷铁青着脸频频摇头,又是一年过去,还是丝毫没有长进,就这贫嘴的功夫更胜以往。他抬首见迎面走来一人,再一次低声叮嘱,“别乱说话。”说着,急赶数步,笑脸相迎,“仇老爷大驾光临,未能亲自远迎,实在是有失礼数。”
“老友啊,你我都脱下那身累赘,何必客套?随意就好。”
“哎,读书人最重礼教,什么都能省,唯独这不能免,不能免啊。”
两人相互寒暄起来。无为随着看过去,原来是一名穿着讲究,略显富态的中年人。正巧仇老爷目光投过来,他立即垂首施礼。换来仇老爷满面笑容地夸赞,“又长高了不少,仪表堂堂的少年郎,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少师老爷哈哈一笑,抬手道:“仇老爷,请。”
当步入前厅,无为才知少师无为的一个生日,排场居然如此之大。但其中有多少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来?有几人是真心前来?
满堂宾客,觥筹交错;你来我往,推杯换盏。
第10章 o1o
时近三更,万籁俱静。
月光洒落,照亮无为手上立着的黑卷轴,照应着“镇邪卷”三个大字,圣光闪耀。他沉思良久,纵身翻出少师府。凭借着久远以前的模糊记忆,步出城外,来到一处野竹林。
夜雾弥漫,阴气森森。无为环视四周,闭目进入,兜兜转转许多功夫。当再次停步,眼前一座残破古刹,正是他触碰莲服时,所见到的景象。
破门被风吹动,发出阵阵诡异地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地上更是有几个不明黑影在缓慢扭曲着,忽而向门外移动,忽而又退后老远。见到如此坏相,无为不禁黯然,正欲迈入内中,瞥见墙角暗处急速闪过一个黑影,他转身大喝一声:“出来!”
片刻宁静,从残垣边上探出一个脑袋,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无为身前,笑吟吟说道:“不愧为昔日龙象尊者,果然瞒不过师兄的耳目。”
看清楚来人是谁,无为放下警惕,“能够走进来,也算有点儿本事。你的另一任务是监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