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摇头道:“陛下,臣以为,还不能惊动殷大夫。”
我希望他解释为什么,他却看了看我良王侄儿,又看了看西北,打哑谜。
哦,晋王还在回西北苍州老巢的路上,我要是把他在朝中的卧底给整了,他大概会回来整我。但是看良王是什么意思,我没理解。
薛赏把案卷留给我:“陛下圣明,臣以为此案暂时只能查到郭龄,届时三司会审,请陛下垂听。”
见鬼了,我竟然从薛赏嘴里听见好话,他夸我圣明。当着良王侄儿的面,我倍感骄傲,不管薛赏说什么,当即都应了下来。
送走薛赏后,我让人把皇侄的药热了一下。皇侄又警惕地看着我。我十分无奈:“茂郎,你不吃药,皇叔就不去上朝。”
皇侄沉默地盯着我手里的药碗,我靠近一寸,他就紧张一分,脸色渐渐煞白。我终于察觉出不对来了,他怕这碗药。
要么是他见过宫中毒死人的方法,要么就是他曾经被别人毒过。我虽然知道他在处境,但未曾切身体验过他的恐惧。我坐下来:“茂郎,你怕十四叔吗?”
他摇了摇头。
“这些年十四叔悄悄给你送的衣食,你也怕吗?”
他又摇了摇头。
我喝了一大口苦药汁,道:“你看,这和那些吃食没什么不同,你怕十四叔毒死你吗?”
他想了想,才轻轻摇头,抬眼看我:“我不怕叔毒死我,叔别让我去良州。”
我看他接过药碗,两三口咕咚下去,才放了心:“这就对了。你不用怕,十四叔这辈子不会害你。”
培养感情还真是个技术活,皇侄他的成长问题比较多。
我拍了拍有轻度被害妄想症和自闭症侄儿的头,心事重重地转身往外去。
皇侄突然出声:“十四叔,为什么……对我好?”
我停下脚步,皇侄,我上辈子杀了你,对你好,是来还债的啊,你不用感动,我是为了大兴的黎民百姓和江山社稷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重来还有什么意义啊。我默了默,神秘地背对着他,道:“朕今日,不想早朝了。你好生躺着,朕把折子搬过来,陪你用早膳。”
我出了趟门,让许长安去把群臣新递的折子搬到逝波台,又去我父皇灵前陪皇娘哭了一会,嘱咐礼部侍郎接管丧葬及登基大典,询问诸位王兄都到哪儿了,让兵部关注好各州府来勤王的人马动向,督促缇骑营和羽林卫打起精神坚守岗位,拜托薛岱赵光两位丞相替我看着朝堂。忙完这一切,我归心似箭地回到逝波台,打算和良王侄儿死磕到底。这辈子除了攻略他,没有别的大事。
皇侄竟然起来了,我的两个侍女糖糕和蜜饯正围着他转。
糖糕在绑腰带。蜜饯捧了个发冠来:“我们殿下前些年胖,这腰带不合用嘞!”
糖糕啐道:“呸呸,你总改不了口。死丫头拿这金冠,没见前头大丧呐!”
皇侄手足无措地杵在地上,遥遥看见了我。
我走上前去:“在说什么?早膳呢?”
俩丫头慌慌张张地退去摆碗筷。我从她们翻出来的一堆衣物里找到一条白缎带,抽过来给皇侄绑头发。皇侄穿着我前两年的一件素白袍子,比起当年未脱少儿肥的我,他穿出了另一番风味。等办完了大丧,得让内府给他裁几身衣服出来,少年人想必浓朱重紫、浅绀轻蓝,都很合眼。
我兴致盎然地打量着皇侄,想着他细长的眼尾还是配玉冠好看些,上辈子的亲王冠紫金色太添戾气。皇侄似乎不太习惯穿戴我的衣物,神色有点不自在。我递给他一碗荷叶粥:“总归是你祖父,穿戴这个,也算是尽孝了。”
他黯然地垂下眼睛。太子那事没出以前,父皇宠他比对我尤甚,国宴家宴上抱在膝头的总是他,我只有一旁吃果子的份。他可能无法理解慈眉善目的祖父为何一朝翻脸,就厌他如野犬。
但作为一个当过几十年皇帝的人,如今让我看,我知道父皇能容忍他活在东宫,已经是亲情在帝王心中的压倒性胜利了。
皇侄黯然了片刻之后,问我:“皇叔,臣侄吃了药已觉大好,用完膳后,不知是否应回东宫?或是应当搬往别处?”
我大手一挥:“东宫荒芜失修,你暂且住在逝波台吧,朕命人给你辟出一间书房,你就在这里读书。”
第4章 喝粥
把皇侄安置在逝波台后,我开始了每天上朝下朝批奏折哄孩子的生活。
半月间忙完了父皇的大丧和自己的登基大典,各路皇兄们还算消停,可能是上辈子三十年的经验使我看起来像个老手,大臣们竟然对我的表现颇感满意。他们瞎猫拿耗子,死马当活马医,无奈之下把大兴朝的国运押在我身上,都已牟足了劲打算拼尽老命也要把我这烂泥扶上墙,并不曾期待我能有这么英明。
对于不想造我反的这些人,我代上辈子昏庸的我向他们表示道歉。至于他们对我留下良王的举措臧否不一,我就不予追究了。
祖母让我在良王病好后立即放人去良州,为了瞒住她,我一直对外声称良王病还没有好。以祖母的精明谨慎,我本以为她会亲自来视察,不料她不仅从没有来问过,我每天去请安,她也都一直称病不见。我只能托皇娘常去看她,代我问安。
寻常一日,我在批阅奏折,感觉有人轻手轻脚进来剪灯花,我说:“糖糕啊,倒杯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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