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纵起身笑道:“多谢。论卑鄙,我能单挑你们整个石家祖宗十八代。乐连,把你那刀拿来,我给石大爷削个橘子好让他安心上路。”
石有才几乎绝望哭天抢地苦求:“知府大人!都是江纵!江纵把货船给换了!”
江纵无辜解释:“我的货也是从您那儿买的啊,大爷。”
潮海知府不再听石有才废话,一挥手,石有才被官兵戴上重枷带走,明日午时三刻当众斩首。
潮海的石珍珠生意无人管理,移交给江乐两家接手管理,万不可再出差错。
黎明时分,江家的最后一艘货船载着十万斤石珍珠启程,乐连怕江纵恐水,不让他靠近船沿,在微微摇晃的甲板上也尽量扶着他。
一路上,乐连比以往沉默,无声地陪在江纵身边。
江纵似是理亏,装作无意道:“……我以后尽量不再动手了。”
前世的乐连厌烦他杀人,不知如今是否还是如此。他可以让步,作为对这小孩的宠爱。
“无事。”乐连能理解前世的自己,所有腌臜事他可以一力承担,却希望江纵手上干干净净不染污血,而如今看来,一同面对迎面而来的刀锋才是纵哥向来期盼的。
见乐连好不容易应了一声,江纵爬上他脖颈搂紧,安抚地亲了亲唇角,哄道:“乖,不生气。”
“我没生气。”乐连无奈一笑,绷紧的身子放松了不少。
乐连偶尔会心生嫉妒,前世的自己那般恶劣,为何能让纵哥念念不忘。
他可以护着江纵为所欲为。
这是前世的乐连永远做不到的,前世的自己定然是个刚愎自用的傲慢家伙,自视甚高冷漠无情,不知真心可贵,暴殄天物。
刹那间,外边骤然发亮,紧接着,甲板火光冲天。
乐连猝然间的反应是把江纵按到怀里,压低他的头,吹灭室中蜡烛,侧身贴在窗边,拿刀鞘微微挑开木窗,悄声向外看。
粗略估计有五六十个穿紧身黑衣的大汉举刀上了甲板,身上的衣裳滴水,在脚下积出一滩水洼。
乐连低声道:“是水鬼,有六十三人。”
水上往来的货商把打劫货船的强盗称作水鬼,擅长水中闭气,能潜入船底攀爬而上,谋财害命。
船帆被泼了油点火,一股焦臭气味灌注鼻腔,门外走廊混乱不堪,江纵被乐连紧紧按着,安静趴在他胸前,屏息听着门外的动静,喃喃自语:“我没赚钱啊,朝廷把石珍珠生意给了我们,这也能算?”
那帮水鬼闯进货船内室中,顺着走廊一间一间地找,混乱嘈杂的踹门巨响夹杂着船上工匠小厮们的喊叫哀嚎,半数镖师前些日子已跟着前两艘货船离开,留下了二十位,抵抗六十多个杀人不眨眼的水鬼猛汉犹如螳臂当车。
踹门声越来越近,领头的水鬼大声威胁质问:“谁是江纵!说出来,饶其他人不死!”
江纵紧紧攥着乐连的衣襟,身子紧贴着他,里衣被冷汗濡湿,黏黏糊糊贴在身上,他却不敢妄动。
“别害怕,有我在。”乐连带着江纵躲到门后,单手拎血红刀,另一手扶着江纵揽在怀里。
江纵四处张望,找寻能脱身的出口,若是硬闯,外边的水鬼众多,以一敌六十绝不是明智之举,跳窗逃走生还的机会大些,又无法确定甲板上是否有水鬼埋伏。
头顶有个通气窗,幽深黑黢,不知通往何处。
江纵乐连同时瞧见通气窗,眼神交接,江纵便爬上了乐连的肩膀,乐连抬手一送,把江纵推上了通气窗。
江纵躬身把手递给乐连:“走。”
乐连刚要把手搭上,门外便映上一壮汉的影子,乐连眼神微变,把江纵的手推了上去,刹那间举刀从木门中捅了出去。
只听一声闷哼,鲜血喷满了门上的白宣。
“在这儿!乐连在这儿!”这一举惊动了所有水鬼,数十水鬼顷刻间破门而入,江纵屏息躲在通气窗里,瞪大眼睛看着乐连翻身一跃,撞开木窗跳了出去,数十水鬼纷纷追去。
“乐连……”江纵咬牙顺着通气窗爬,边爬边思忖个中蹊跷。
水鬼不先抢货物搜罗钱财,上来就点他江纵的大名,这是有人暗中想要他的命。
当初在金水山那一帮劫匪也直接开口要江纵的命,看来买凶杀人是那人的惯用招数。
二叔三叔虽说见不得大房好,买凶杀人却并非他们担且不说二叔三叔舍不得花这个钱,凭他们的手段根本也结交不着这路子上的人。
那帮人认得出乐连,看来不止想杀江纵一人。
放在前世与江纵结了仇的,能结交匪帮的路子,心狠手辣又眼里容不得沙子,只有乐家大少爷乐合。
两年前在迎春楼,江纵摆了乐合一道,乐合为人斤斤计较,即便是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名誉受损,被迫娶一房丫鬟做小妾的仇必然得报回来不可。
“乐合。”江纵冷冷扯起嘴角,心里默默道,“伤了乐连一根手指头,就等着拿你做人彘来还。”
前后两世,无论多么歹毒的誓言,江纵说到做到。
他顺着通气窗堆满灰土的通道爬了两柱香的时辰,掌心磨得发红,身上沾着蛛网尘土,像条涸辙的鱼,丧家的犬。
想想前世狗洞也钻过,胯下之辱都受过,江纵脸皮厚,就是落魄到臭水沟里,他也能爬出去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