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殿,再不收徒,你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让他如此用心教导的弟子,所以我才愿意同你说这些,」东华把桌上的茶递给笙箫默,「我一直觉得,修道之事,除了自身的悟性和努力之外,有的时候需要那么一点儿所谓的仙缘,能逢得良师。我希望师弟能是那幸运之人……」最后这番话,竟显得郑重又真诚。

笙箫默看得出,东华说这番话时,已然不仅是以师兄之名,这位长留山呼声最高的下一任掌门候选人,已经有了一个仙界领袖人物所具备的眼光和气度。他心中感怀不已,郑重对东华躬施一礼,肃然道:「多谢师兄。」

笙箫默平躺在寝殿的榻上,寝殿没有掌灯,半夜只有月华透过窗棂招进来,犹如一地银粉。

他就在这朦胧的黑暗中,极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天顶上的绘纹。天顶很高,那些绘纹根本看不清,只有一片深浅不均的黑,像一口深井。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见外面有声音。

他缓缓起身,朝殿外走去。广阔的庭院里,一个白衣少年握着一只长箫,犹如一只轻盈的白鹤舞于半空。青衣仙人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笑靥温暖犹如春日。

虽然那个白衣少年看不清面孔,可那青衣仙人远远看去的身影,却在他心头重重一击。

师叔……

笙箫默呆呆立在门口,那二人却仿佛看不见他似的。白衣少年一个跃身,将那空中飞转的翠色玉箫握在手中,翩跹落下。刚刚站稳,就迫不及待朝着青衣仙人跑去,自然地抱着他的手臂,仿佛在询问什么。四下无声,只见青衣仙人微笑着点头,两人一道转身,消失在远处月华氤氲的微尘里。

笙箫默只觉心中悲苦,不禁朝他们跑过去,大声喊着师叔,应云师兄,可他喉头发紧根本喊不出声,双脚犹如被牢牢锁在地上迈不开步。

师叔,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只是师兄的影子而已?

如果师兄在,你根本都不会看我一眼,根本都不会对我说哪怕一个字,对吗?

眼泪顺着脸颊汩汩流下,笙箫默觉得此生从来没有一刻感到这么深重的伤心。应云师兄回来了,师叔是他的师父,便再也不是他的师叔了。

铅灰色的雾霭像海浪层层流淌散去,路的尽头,笙箫默竟然再次看到了浮在半空中的销魂殿。他迈开步子奋力地跑过去,却见那白衣少年跪在殿阁门口,不住地磕头苦苦哀求。殿阁的大门紧紧闭着,少年的血染红了衣襟,顺着石阶流淌,犹如暗夜里的一条小蛇。

应云师兄!应云师兄!他大声喊他。

他很想跑过去把他扶起来,他想告诉他师叔只是一时在气头上,他会原谅他的,他是那样地疼爱他。可他和白衣少年之间,却像隔了一道无形的壁障,他被拦在外面进不去。那鲜血越流越汹涌,最后白衣少年已然成了一个血人。只听一声血肉模糊的声响,白衣少年的身体轰然炸开,散成漫天粼粼火光,那火光何止千万道,犹如流星雨一般落在销魂殿上,整个销魂殿顿时燃烧起来,化作一座火岛。熊熊烈火仿佛血盆大口,即将吞并日月。

师叔!师叔!

笙箫默疯了一般冲向那一片滔天烈火,站在销魂殿外狠命砸那大门。大门幽深紧闭,周围火光滔天,火烧在身上犹如刀割,一阵阵灼痛让他渐渐窒息,他的力气越来越少,死亡般的绝望席卷了他。

然而就在这时,销魂殿的大门突然打开,门里却没了火焰,奇花异草,池鱼烟霞,亦如他当年第一次进来时的光景。

笙箫默不顾一切地冲入主殿,挥开大门,青玗一袭素衣,依然坐在案前读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见他冲进来,他微笑如往日:「阿默,发生了什么事?」


状态提示: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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