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家的散仙手底下也有一个仙童服侍着,像采药烧火这种事情只要吩咐一声就有人来做。可这个吴缺就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用不知哪一年的药仙留下来的一口小火炉慢慢熬药,看火小了就用扇子扇两把,扇出一阵黑烟来,呛得自己一阵咳嗽。看得桃叶都替他不值,虽说他只是个散仙,可好歹也算是天庭里的人了,搞到如此寒酸的地步,实在是丢脸。

那天桃叶看得摇头咂嘴地回去跟宁镇怀说:“阿怀,那个小药仙一点也不像个神仙,他自己蹲在院子里用一个破炉子熬药,熏得一脸都是黑烟,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宁镇怀听她说话,顺手从垂到身边来的柳树上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起来。桃叶理一理自己的衣裳,在他身边坐下来听他吹柳叶,嘴里嘀咕着:“今天才换的新衣裳,又陪你坐了一身灰。”宁镇怀吹完一个短调,扭过头看桃叶铺在地上的新衣裳,桃叶今天一身的雪白纱衣,只在袖口和裙角上透着淡淡的粉色。宁镇怀看了一会儿,拽起一个袖角说:“这两个颜色怎么看着不好?”

桃叶也犯愁地看着自己的衣裳说:“别提了,我是想穿一身白,可天生带着这点桃子色,怎么也褪不干净。只是这样的白,我就褪了三天时间呢。”宁镇怀眯起眼睛坏笑:“怎么今天有心穿得一身白?”他歪过头瞄着桃叶的脸,嘴角都咧到耳根上去了:“哦,对了,我记得今天好像是管昙花的清辉灵君要来吧,他那身白衣裳可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你莫不是……”

桃叶听他提到清辉灵君,脸早红到脖子上去了,呼地一声站起来就要走。宁镇怀看惹恼了她,急忙拖住她赔笑说:“小仙该死,桃叶女仙是天庭第一有涵养的,就不要跟我计较了。”桃叶只瞪他,宁镇怀手上悄悄地捏出一个法诀,往桃叶身上一弹,顷刻间桃叶身上那一点粉色就褪得干干净净,而且衣服上生出无数银线,在袖口领口和裙摆绣出桃花的样子,整件衣服和清辉灵君的相比,竟然也不逊色。桃叶把自己的裙摆拉到眼前看了又看,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阿怀,你怎么做到的,你莫非是管针线的神仙?”

说到这里,桃叶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阿怀是管什么的神仙,从自己从桃子里化出来的那一天起,阿怀就在这里看园子了。桃叶成仙也有两千多年了,似乎阿怀呆在这里更久,不知道有几千年了。

桃叶放下手里的裙摆,顶认真地看着宁镇怀问:“阿怀,你到底是个什么神仙?”宁镇怀做出一副轻狂的模样,歪着嘴笑说:“我是这天上最大的一个fēng_liú神仙,你这小娘子跟我混了两千年,连这个也不知道?”桃叶恨恨地拽过他的一把头发说:“好狗嘴,没有一句实话!”宁镇怀吃痛,护住自己的头发大叫:“女仙饶命,小仙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这把头发好看,扯坏了叫我再去哪里找?”

桃叶啐了他一口,放了手。宁镇怀急忙把头发拢到脑袋后面去,桃叶自然也就没有看见那把头发上泛起的墨蓝色光华。只过了片刻,那阵淡光褪下去,头发又是黑漆漆的一片了。

桃叶看了自己的裙子半天,忽然说头发上太素净,要回蟠桃园去拿一只簪子来插着,说着就地起了一阵云,急急地去了。宁镇怀站得近,被云气迷了眼睛,揉了半天,睁开眼时,眼瞳里微微泛出光来,宁镇怀赶紧捂住眼睛,念了一句法咒,再睁开时,已经跟平常无甚分别,是一样沉重的黑色。

宁镇怀在一片繁花似锦中仰天倒下,舒舒服服地把手脚伸成一个大字,在一片毛茸茸的草上滚来滚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我本是那一个言说不得的人呐……”

☆、百年

吴缺这天清早开门,果不其然,又在院子门口看到一包东西。

已经连着两个月有人在自己门口放东西了,上次放的是一株沾着露水的白莲。吴缺蹲□子把那包东西拿起来,打开来看——今天是樱桃,水灵灵地躺在纸包里,红得像珊瑚一样。

吴缺嘴角稍微动了动,像是在笑。

他上天已经一百年了,百年里,他守着自己的院子和药炉,平日里只去妙手园和太上老君的宝殿,而除了那个看管药园子的浪荡神仙,也再没有别的神仙跟他多说过话,他这一百年,一个人守着一座空院子过着,竟是过得这么冷清无趣。

这又是谁送的?这冷寂的天上,竟然还会有人想起他这个散仙么?吴缺捧着那包樱桃,呆站在院子门口,过了很久才退回院子里,把门又关上了,那木门吱呀一声,像是叹息。

桃叶手上提着一个精巧的药炉,晃晃悠悠地走到吴缺的院子外面,抬手就敲门:“小药仙,开门来,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吴缺在炼太上老君要的平味丹,平味丹主要用来压制硫磺的气味和躁性,是一味配料简单却很费功夫的丹药,而且中间不能离开人,火候要一直控制住。这会儿有人在门外敲门,他眼看着一锅平味丹正在紧要关头,哪里肯起来,干脆充耳不闻,装自己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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