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眼前少年的轻颤,见他极快地用袖子擦了脸后垂头不语,施茂将他拉近,大手在肩膀上轻轻一拍:清哥,你是个好孩子。说完朝妻子使了个眼色。
纪珂哪会不明白丈夫的意思,如今世道艰难虽交往不深她仍是替这孩子感到心酸,忙走过来笑慰道:傻孩子,来,跟婶娘去擦擦脸。
周晓晨轻点了点头,跟人走到了外间。
桂老三直到儿子离开后他强撑着的身子才垮了那么点,大牛,多亏了你。
施茂一摆手佯怒道:三哥,你要再说这话,以后就别把我当兄弟了。
这话哪能止得住桂老大心中的感激,似他们这样如亲兄弟般的好友,即便分开再久只要知道对方有事,都会拼尽全力相助的。
那头周晓晨洗了好一会儿,等确定不再会留出泪时,她才将按着的巾子缓缓放下,抬眼看了看一旁的纪婶,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将巾子拧了放好,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掌心放着一个小瓷瓶,是不知何时偷偷站在边上的小施诗。
女孩站在母亲的身后,一双眼又圆又大,透着一点羞涩一点好奇。
纪珂从女儿手里拿过了瓷瓶,将盖子打开后递到了桂月清的跟前:来,清哥挖一些抹抹,这样脸就不会干了。
周晓晨被小姑娘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轻点了点头伸手从瓶里挖了那么一小块,摊到手心搓开了这才往脸上抹。她却不知那女孩儿侧了脑袋看着他的动作眼儿弯了弯。
没过多久,桂老大也来到了施家,周晓晨这才知道原来今天本就说好了一块去交银子的,想到阿爹早上演的那一场戏,当真可说是用心良苦了,眼下有正事要做,三个男人拿了银子一块出去,留了她一人和那母女俩人在家等。
虽是旧相识,毕竟那么多年不曾见过,阿爹离开后周晓晨很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纪珂看出了他的拘谨,笑着走到他跟前问道:清哥肚子饿不饿?姨给你做碗面吃可好?
不用了,谢谢婶子,我不饿的。周晓晨婉拒可话才出口,肚子就唱反调般地发出了几声响儿,她大清早就出发,走了那样长的路吃下去的早就消化,这会儿她又正处在长个子怎么吃都难饱的年纪,嘴上客气肚子却是最老实的。
这几声咕噜很是响亮,那边坐着的小姑娘也忍不住盯着他直瞧。
纪珂也被引得有了笑温柔道:你呀,和纪婶客气个啥,好好等着我给你做面去。见男孩红了脸怕他不自在便又指了指摆放着的纸笔:我听你爹说你自个儿在家读书练字,那帮婶子个忙可好?
周晓晨知她是帮自己解围忙应道:婶子您请讲。
纪珂指了指施诗:你妹子也正在识字呢,一会儿,你帮着婶子教教她可好?
这么简单的事自是没有推辞的道理,周晓晨认真地点了点头,婶子放心,我会认真教的。
纪珂对他慈爱一笑,接着又对着女儿说道:娘去做面,你乖乖听话,好好跟着你月清哥哥学。
嗯女孩有些害羞,轻轻地应了声,接着又偷偷往小哥哥身上瞄了眼。
纪珂安排完后走了出去,两个孩子单独留在了房里,周晓晨惦记着教学,四下看了看后先开口问道:施诗,你现在读的是什么书?
施诗轻声应道:刚开始读论语。
读到哪儿了?边说周晓晨朝着摆放文具的地方瞧了眼,你的书不在这里吗?
在我房里,我,我去拿。诗施说完又朝小哥哥看了眼这才转身向外去。
周晓晨看着她的小身影忽地忆起儿时将她抱在怀里的情景,虽记不太清了可小娃娃对她的黏糊劲是忘不了的,当初的小宝宝如今都已经开始读论语了,当真是岁月如梭,她竟生出了几苍老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施诗拿着书走了进来,到跟前站定双手递过:就是这本。
周晓晨忙接过,打开一看,起首写道:立身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这些内容她是知道的,这个时代虽和前世历史书上说的不同,但是文化轨迹却惊人的相似,这其实是一本女论语,姐姐跟着娘亲学时,她也曾在边上听过,你都看到哪儿了?平时一天要背多少?看完了还要练字吗?这些你看了都能懂吗?她那凡事问得详细的毛病两辈子都改不了。
施诗被问了这么一长串儿,抿了抿小嘴才慢慢道:每日阿娘教多少就学多少,现在学到不贪女务,不计春秋。针线粗率,为人所攻。里面的意思阿娘有教,可有些懂有些却不太明白,阿娘说等我再长大些就会慢慢懂的,每天要把学的背出来然后还要把之前学过的旧的也加上一起再背三遍,错一句,再重来。字每天练一个时辰。她说得不快,一字一句却答得很认真,说完这些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后才问道:月清哥哥,你,你也是这样读书的吗?
见她仰着小脸带着些羞怯又带了些好奇地看着自己,本就长得十分可爱这样子更叫人心软,周晓晨自不例外,她微微一笑:我也是这样学的,背书得先明白了意思,再念上几遍,背出后再写,字也是要天天写的。她想了想,忽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无趣?
女孩被猜中了心事,腼腆地收紧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