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丈马天漄,四海为家。
合欢是个爱使性子的人,她常说:“我向来孤伶伶的,好不容易能找到个足以双宿双飞的你,便索性豪情,不枉自辜负罢。”
阿洵不大会说话,她只觉得这样听着很是好。
那就走罢。
反正当时也没人想到,合欢这么受人眷宠的姑娘会做远走高飞之事,于是一匹白色的马驮着两人便出了青城。
也没说去哪里,只想着,奔着越远的地方越好。
毕竟都是没行过远门的人,风花雪月的故事听着好,豪情掷地的声响看着大,到底,还是失却了方向。
“诶,走不动了吧。”
合欢从疲乏的马身上一下子滚落到厚雪中,仍是笑笑地,鼻儿通红:“想到有话说,生亦何欢,死亦何哀。”
她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怕的,即使喘不顺气了,还利落的叨叨着,总说些事儿来逗阿洵:“这下我们都好了,再不用担心什么别的人,还有这么大地白被子。”
阿洵把马拴稳,上来紧紧地拥着合欢,她向来不擅说话的,也没什么见识,只知道马儿累得走不动,瘫瘫的。
其实也不过出来一天一夜而已。
合欢受不住寒,这些年,她在楼里都是被拱得像个明月似的,这会原本应该在楼里靠着暖炉,吃着鲜果嫩肉,听着贵家公子们给她讲笑话儿才是。
“我不该那样说你的,不该就这么依着你便跟出来了。”阿洵看着合欢牙关打颤,便觉得一切都是她的罪过。
能每日看见合欢笑眼明媚,已是人间喜事,怎么能再图门庭小院的你我恩爱闲散呢。
合欢说:“哪有什么该不该的,只是可恨不能找个舒服的地方,与你暖和暖和。”
看吧,合欢总也是这样,到哪里会都还想着,她的阿洵啊,得在她怀里,暖着,护着,爱着才好。
合欢说:“没力气了,就这样拥着睡会吧,睡醒了,我还是带你上路。”
那一梦可真深。
合欢醒来时,看见柳妈妈,一群瞧热闹的姑娘,她扶着昏沉地脑袋说:“我梦见骑马了。”
可不是,那匹马臀上扎着支钗子,血流了一路,还没到青城城门口便倒下了。
谁都说,合欢姑娘运气有时候顶好的,正好就有人远远地看见了那匹倒下的马和人。
阿洵呢?
若不是梦,那她的阿洵呢,她不该是就坐在我旁边等着我醒来么?
那哪里知道你们往里去了呢。
合欢姑娘便恨了起来,翻身捡了衣裳,比着剪刀就再冲下楼,寻了马,打马又出了城。
后边自然又是风渡楼里一干做事的下侍追上去。
好在,她们也蠢,没走得太远。
远远看见那素人儿卷在雪地里的样子,合欢便差点再次跌落马下,她的阿洵啊。
只剩得一游丝的气儿,有医者来看了,说,难救,先把热气儿暖回来看看罢。
医者说,不能太热,也不能没热气儿,不然气血逆了,怕是更不消救了。
合欢便褪了衣衫,进了被子里,拢住身体冰凉的人儿,整宿儿地一边发着抖,一边与阿洵说话。
你这样顾得了我,自个又走了,有什么意思呢。
谁要你来成全我继续孤伶伶的。
或许是合欢半骂半哭地又是哄又是气地在旁边叨得两天的因由,阿洵身子总算是热了过来。
可过份地热了,连着好些天烧都退不下来。
合欢那副狠劲就又上来了,逼着要妈妈把这带有名的医生都找来试,只要是能起死回生的药,花多少银子都要试。
这些都是银子,你的钱都用在养阿洵身上了,哪还有闲钱。
合欢一时便掀了阁上几张热闹的酒桌:“你要么杀了我,与她同死,要么,便救她,这银子,只要我活着,便总能还你的,再不济,委身与人做妾你也是有得赚的。”
如此,便真是花了好大一笔银子,请了好些医者前来见闻,用上了各种好药。
妾本贱命,知世间金山银山,荣华富贵,向来是万万人之求,得遇阿洵殊难,方知即有摇钱一株,也难比心中情意半量重。
原合欢是不信什么神佛的,不过那些日子,她却是日日稀粥素食,青城几间小庙里的油灯添了再添。
她说,我这人,从来不喜求什么的,菩萨,你总得听我一回求罢,若不能如愿,我也只能陪着合欢一起去黄泉了。
她说,菩萨,也不是我怕去黄泉。
怕只怕,我一个红尘中人,不配与她那般素净之人同条道罢。
阿洵是要上天的,我应当入无间罚处的人,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