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崔猛竟然真的出现了。
他独自一人,来到集市。
朝着隐士跪地求饶,愿意束手就死,只是请他遵守诺言,放过自己的老母亲。
隐士点头同意了。
于是崔猛用铁锁自缚双手,跪在刑场上。
而老刽子手上前,抡起大刀,手起刀落,便将崔猛的头颅给砍了下来。
崔猛人头落地,脑袋在地上滚了三圈,他尸身不倒,头颅则是死死的盯着杂家那名隐士,双眼不闭。
看着崔猛这般样子,杂家隐士以三指指天,发誓说道,
“我必善待汝母,待之譬如吾母,汝可放心去了。”
他话语落下,崔猛这才闭上眼睛,他的无头尸身终于轰然倒下!
恶人崔猛,从此命丧黄泉。
崔猛对母亲的孝心,不正是他心中虽然微弱,但依旧存在的善念吗?
一念一报身。
火海炼化,杜占奎的怨念化作中年怨身!
他的恨念化作青年恨身!
而他的善念则是化作了少年善身。
善身本就心怀善念,他又得了诸多佛门大德的感化。
放下大恨,自然并不奇怪了。
然而此时此刻,寇恂却是冷哼一声,
“哼!”
“狗死不改吃屎,人死不改本性!”
“大恨千年,岂是说改便改了?!”
说罢,他阴冷的双眼凝视少年杜占奎,眼神之中杀意不减反增。
面对寇恂的质问,少年杜占奎似乎并不在意。
他摇了摇头,目光看都没有看向寇恂。
他的目光注视着慧觉,再一次开口说道,
“阿弥陀佛。”
“佛说缘法,我余恨七百年,三百年前放下,却唯有一个疑惑,始终不得解。”
“于是我在此等了三百年,便是为等一个答案。”
“今日上师既然来此,便是缘法所致。”
“不知道今日上师可否替我解惑?”
稚嫩的声音平静的说道。
慧觉点点头,
“但讲无妨。”
“上师,我疑惑的便是,我可有错?若是有错,我又有何错?我的错,可以被谅解吗?!”
稚嫩的声音之中,透露出浓浓的悲苦和自责,便是他原本清秀稚嫩的脸上,眉头都紧紧的锁在了一起,看上去异常的痛苦。
“哎!”
慧觉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少年杜占奎悲痛而自责的样子,心中亦是不觉有些悲苦。
他哪里是心中有疑惑。
他分明已经是认定自己有错。
而且纵然心中大恨已经放下,但他心中对自己的自责亦是未曾放下。
他不明白,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是真的错了。
是不是正是因为他的错,才导致十万人头滚落。
而那些冤死之人,他们能够谅解他吗?!
“哼!可笑!”
“当然是你的错,当年纵然雷州州府有错,知情不报,你大可以上书陈情。”
“州牧无德,自有朝廷论处。”
“但你却选择杀官劫粮、携民造反!”
“这便是可恨而又可笑!”
“简直是愚蠢之极!”
慧觉未曾开口,寇恂却是冷声说道。
他的话语之中,丝毫未曾掩饰自己的冷厉和嘲讽。
这一句话落下,少年杜占奎的脸色剧变,已是痛苦至极。
所谓唇枪舌剑。
言语亦可以让人痛苦,甚至杀人性命。
寇恂这些话语,正是刺痛了少年杜占奎心中的痛楚。
但寇恂说完,慧觉紧跟着开口了,
“你有错,却又没有错。”
听到慧觉这么说,少年杜占奎面色凝滞,而寇恂则是神情陡然阴寒下来。
“和尚,以你的意思,杜占奎杀官劫粮,携民造反是对的了?!”
寇恂的声音之中,阴冷至极,隐约已经是带着杀意。
面对寇恂的杀机,慧觉并无惧意,他只是摇了摇头,
“州府亦是有错,却又没有错。”
“世间之事,何止两面?哪里是简简单单的对和错、善和恶,能够说清楚的。”
“杜占奎所为,对于州府而言,是大错,但对于那些苦于天灾的百姓而言,何错之有?!”
“置身于苦海之中,非要说的话,众生皆苦,一切诸般,不过是命运戏弄,哪个有错?!”
“错的,不过是这个世界,这个轮回。”
说到这儿,慧觉叹息了一声,目光悲苦,
“六道轮回,命运颠簸,众生皆苦。”
“便是位高权重者,同样也有生老病死,诸般苦楚。”
“既然如此,又何必相互为难,亦何必难为自己?”
六道轮回,众生皆苦,如何才能超脱?!如何才能够让芸芸众生超脱!
这一点,慧觉也不知道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便是诸天神佛,也未曾知道了。
若是这个问题有答案的话,那么芸芸众生,自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受尽命运戏弄,轮回之苦了。
观世音为众生潸然泪下,却又能如何?
“六道轮回,命运舛折,众生皆苦……错的不是我,是命运吗?”
少年杜占奎咀嚼着这一句话。
他良久未曾释然。
但最终,似乎明悟了什么,他哑然失笑。
脸上继而却是露出一个微笑。
清秀白皙的脸上,笑容天真烂漫。
澄净的眸子里面荡漾着宁静祥和的光芒。
微笑之中,少年杜占奎双掌合十,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