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离开这里,回到家中,清洗好自己,然后进入睡眠。”

“并且你不会再做噩梦,你相信你母亲的灵魂已在天国得到安宁。”

“太阳再次升起之后,不会记得今晚的一切。”

“你不会记得我,这是最后要说的。”

眼前的面容渐渐逆着时间变得年幼,缩在房间一角的小男孩,惊恐地看着倒在窗边的,已经停止呼吸的母亲和她流血的颈脖。

然后他说了跟那时一模一样的话。

“晚安,我的男孩。”

》》》

再次回到无人的客厅里,利威尔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看着桌上装着暗红色液体的小瓶子,看着那卷没用完的绷带,回忆起了那个感谢的微笑。

他试着理解自己心底静谧的落空,后来很久很久以后他再回想起来才发现,这大概是唯一的,在他漫长记忆中永远定格的瞬间。

因为那笑容是这间y-in冷的大房子里最温暖的东西,是无论装饰得多华丽的世间里最明亮的东西——是在他时间停止的身体面前,他用眼睛记住的,用心记住的笑容。他发誓不会让那个笑容蒙上y-in影。

现在的利威尔还不知道他会为了这样一个人打破他匿名度日的平静生活,而又只会为他一人而怀念现在的年岁,日不落帝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后程,在被迷雾包裹的一八八二年春天。

仅此唯一,为了正在遗忘他的耶格尔,为了那颗年轻又纯净的心。

第六章

1758.11.19 seven yea’ war

男人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刚亮,他并没有看见日光,只是感觉到了晨风带着惋惜的哨声卷起黄尘。他沿着长长的楼梯一点点向上走,细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这几日炮火燃尽碎石和残肢并且摇晃大地的时候他并没有醒来,炮弹一次又一次撞击过这片土地,他大概能想象出来地表的惨状——每一次都是这样。于是他现在又一次站在了废墟中央,士兵破旧的长靴掉落在他面前,还有一些破碎的衣服,几杆折断的枪,还有数以百计的,血肉模糊的身体。他闭上眼睛试图适应几日未见的阳光,后来才发现并没有阳光,十万悲恸的亡灵遮住了半边天空。

他在废墟中穿梭,太过安静了,以他的听觉找不到任何还在跳动的心脏。凝固在一具具尸体已经硬化的血管中的血液气味占满了他的嗅觉。他的尖牙很痛,眼睛里的血丝蔓延开来。战争,流血,死亡。已经两年了,这三个词概括了大半个世界。而他就在这里,在这个被后世称作七年战争的战场中走走停停,空气中弥漫的血气诱人到另他反胃。

他上一次进食是刚来到这座小镇的时候,说是小镇,现在已被战火变为一道名副其实的战争前线,残破的,壮烈的,布满伤疤。他还记得的,九月的斜阳落在简陋的医疗救护站的帐篷上。在那里没有人会过问他的名字,那里只有救护者伤者和亡者,而他,只是一个亡灵。

所以他可以在夜晚划破自己的手腕,一滴又一滴,将血混到井边储水的桶中。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也许这会另他在弯腰吸食年轻亡者尸体中的血液时,稍稍感觉有些平衡。但他是知道的,他在做徒劳的事。终有一日,这里的人都会死去,加速痊愈的身体将早一天再次投身于战场,而他加速了这个残忍的过程,仅此而已。

所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不,不对。

他并不是活着的人。

“你……在做什么?!”

深夜的医疗站里除了沉重的喘息就只有伤者痛苦的呻吟,或许上帝厌倦了恸哭,于是她看见了恶魔。年轻的金发护士端着一盆血水走过停尸的帐篷口,瞥见了黑暗中的影子。她被吓了一跳,那里居然站着……他,一个无论看穿着还是表情都不像是应该存在于这里的人。

水盆掉到了地上,她害怕极了,她看着面前冷俊的男人慢慢走出y-in影,靠近她。

“不用害怕。”

呼吸渐渐平稳了。这两年来她好像从未这样,从未停止颤抖。她本以为,她不再害怕的时候是她迎来死亡的瞬间,她深知她撑不到暗无天日的战争走到终结,只是竭尽所能地活着,再多一天也好。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佩特拉,先生。”

男人的声音宛如魔怔,她不由自主地回答了。

“佩特拉?拉鲁。”

“那么,现在——”

“您是恶魔吗?”

她突然这样问道,连自己后来想起来都好笑。

“在深夜,出现在亡者之中,还能收回我的恐惧。”

“那么您可以,救救他们吗?衮达,埃尔德,还有……”

她就像突然找到一个人倾诉一般报出了一大堆名字,眼泪从年轻的却脏兮兮的面容上滚落。眼泪明明是战争中最廉价的东西,而他却在一念之间犹豫了。

“无论什么代价。”她说。

1882.4.2 london

“利威尔先生,咖啡放在您桌上了。”

男人睁开眼睛,宛如一场大梦初醒。他轻轻嗯了一声,动了动手臂,却还是以原来的姿势躺在沙发上没有起来。女执事并没有离开,而是端着茶盘静静在一边站了一会儿。

“让他忘记了吗……我是说,耶格尔警员。”

男人没说话,又嗯了一声。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她把桌上绷带和小血瓶放在餐盘中准备带走放好,再拉开窗帘,窗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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