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心诵经。也许动了凡心,信仰便不纯粹了,人坐在这里,心思却纷乱得很。以前入定,可以进入一个无我的世界,那世界一片苍茫,没有花草,也没有生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现在却不行了,她在世界之外徘徊,越是发急,越是不得其门而入。
要静心啊,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从头再来,凝神静气,深深吐纳。所处的环境逐渐褪去色彩,褪去影像。然后她看见自己身着明衣坐在蒲团上,两道青芒绕身游走,魂魄竟与肉身分离了。她讶然,纳罕之际听见一个温暖的声音唤她,她仰头看,半空中有金莲隐现,圆光万丈。光影重重中浮现出无数空行,中央足踏莲花的,是许久未见的莲师。
她一喜,“师父游历回来了?”
虽然没有正式入莲师门下,但这些年她一直称他师父。佛观一滴水,八万四千命,喝水尚且大慈大悲,一个称呼而已,并不需要过多纠正。无方仍旧记得,当初是他渡化她,她才走出那座死城,走进南阎浮提。后来入天极城守塔,从医行善,皆是因为心中有明灯,才没有浑浑噩噩沦为凶煞。莲师于她有再造之恩,他的初衷是普渡众生,但对她来说意义远非如此。
她虔诚参拜,莲座上的人低眉浅笑,宝相俨然。
“本座游遍十方世界海,回来办功德大会,发现你不在了,特来梵行刹土看你。”
莲师可能是所有佛中最接地气的一位,说话不像别的佛那么高深,因为曾经行走三千世界,他救过人也伏过恶,不会一味劝导从善。就如他常说的,佛渡可渡之人,至于不可渡者,亦不必心慈手软。无方算是他认为可以点拨的,她也不负他的期望,伶俐有悟性,所以他赠她金钢圈,愿她有朝一日能修成正果。
可是她现在这样的处境,自己知道已经上不去吉祥山了。世界微尘,没有一样是佛看不穿的,所以她也不必隐瞒,摘下金钢圈,双手承托敬献上去,“九百年前我向师父发愿,总有一天要入越量宫,当空行母。九百年后的今天,我想我的宏愿无法实现了,我很惭愧,令师父失望。当年师父赠我的金钢圈,我没有资格再留在身边,现在归还师父,了结这段前缘。”
圆光里的莲师并不显得惊讶,他说:“今日种种因,皆是明日果。我要你明心见性,可惜你还是做不到。这红尘三千,果然是你想要的吗?”
是不是她想要,不由她决定了。她低头轻叹:“我与人有了婚约。”
莲师的眉几不可见地一挑,“这事本座早就知道,但还是劝你深思,没有今日喜,便无他日怖,现在回头,尚且来得及。”
她却说不,“道理我都懂,但已经来不及了。我修行短短千年,有些事终究勘不破。当初师父在檀香木坟场修行,以尸为座,以尸布为衣,克服逆境才得诸成就。我想我也需要磨砺,若有造化,说不定某一天便超脱了。”复向上呈献,“请师父收回金钢圈,我人在秽土,长久下去会玷污了它。让它跟随师父回钨金刹土,交给另一位有缘人吧。”
莲师不大喜欢她一言不合就要还东西的做法,抽出一手轻轻摆了下,“赠你的东西本座没说收回,便还是你的。你说得对,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大成就,你有心入红尘,是你的选择,我不便为你做主。但你记住,缘有许多种,有的缘生善,有的缘生孽,一旦沾染,便无路可退。”
其实佛说和医者嘱咐病患,有时候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说得严重一些,吓掉你的三魂七魄,最后结果却未必那么坏。无方总有侥幸心理,她想起令主,和他纠缠在一起,最大的悲剧大概就是被他同化,像他一样越来越傻吧。
她轻吁一口气,说是,“我自己的选择,至死不悔。”
半空中的莲师沉默了下,良久才道:“过去千年,你是本座渡化的最有慧根者,中途放弃实在可惜。本座是惜才啊……罢了,命盘如江山,不破亦不立。去经历一番,对你也不算坏事。金钢圈仍旧交你保存,送出去的东西又收回来,岂不让人笑我小气……”咳嗽一声,下令众空行母,“路远迢迢白跑一趟,算了,回去吧。”
无方心头一松,果然还是她以前认识的莲师,亮相的排场很大很豪华,说过几句禅机后就要原形毕露。当然露馅之时,就是飘然而去的前兆。他要走,她起身叫住他,“师父,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莲师别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何事?”
她合什求教,“我与白准的姻缘,可能善终?”
莲师半阖的眼中流淌出佛法无边,“天机不可泄露,你也修行千年了,不要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她嗫嚅了下,“我想求个心安。”
“心既无安放之处,你还成个什么亲?本座常感慨人在五行中,挣不脱七情六欲的束缚。潜心指引你,结果你也同人一样,看来缘生缘灭果然皆有定数,非人力能扭转。”
他说得模棱两可,无方只能自己消化。见庞大的队伍重新挪动起来,她又叫了声,“师父,弟子还有个问题。”
莲师嗯了声,“你还没完了?有问题能不能一口气问完?”
她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弟子就是想再问一下,我在天极城收的徒弟现在身在何处。我与令主入酆都查过堕落生册,并没有找到他的下落,他还活着吗?我与他的这番际遇,日后可会有果报?”
这次真的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