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月下来,文武百官眼见着皇上往廉亲王府赐下的珍馐美馔、名贵药石不计其数,甚至破天荒的给王爷内院里添了两位格格伺候。这拳拳爱护之情、殷殷兄弟情谊,到真不像是起了什么嫌隙。
宗室之中传言渐起,一来二去便生出几种说法。无非是说八王自打归京以来,身子一向不大康健。这不连皇上都急着往弟弟屋里塞人,大概是要给廉王府上多留续些香火的意思。
这话第一回传进皇帝耳朵里时,胤禛一口热茶哽在喉头,呛咳了半晌。皇上心中颇为哭笑不得,只觉得朕这堂堂九五至尊,竟也有如此有口难言之事。只能慨叹一番,摇头作罢,将这笔账暂且按下,等往后再从八弟身上讨要回来。
而另一边厢,胤禩困坐于府中数日,更是一万个不乐意。见午后雨势总算弱了几分,便命人更衣备轿,欲进宫面圣。
芳若正心里发愁,琢磨着如何劝说,就听见主子已是等得不耐烦起来。
“车轿怎的还没备好?”胤禩甩开碧云大步出了内堂,在廊子上一站,将还未戴正的朝珠理了理。
芳若赶紧跟了过来,好生扶了,颇有些为难道:“主子今日可不该出府,瞧这外面的雨指不定何时就又大了,城中积水已没了脚面,万一有个闪失,主子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心疼肚子里这位不是。”
胤禩听了脸上登时涨红了几分脸,低头抻了抻前襟,任是如何掩饰,这已有七个月的身子,是断然瞒不过去了。
芳若那是极会看主子神色,见王爷一时踌躇,便上前低声道:“日前刘公公从宫里下来说道:京师大雨不歇,每日里几位亲王、郡王都少不得入养心殿议事。有王爷们在皇上左右陪伴、分忧解难,主子大可放宽心。”
胤禩斜眼瞧了瞧这姑姑,哪里不懂芳若此话是何意。十弟、十四弟他倒是不怕碰见,但想必他这总理事务的廉亲王久不入朝,皇上定然是首选怡亲王伴驾,这会过去难免不打个照面。就连诚亲王这些时日都少不得待诏入宫,还有那些年轻弟弟们,他更是一个都不想撞见。
胤禩站在门廊上,看着檐外雨帘又起,越织越密。连天公都不作美,只好稍立片刻,转身回了屋,颇有几分气馁,任由芳若和碧云伺候着褪下一身厚重朝服。
这雨水湿气才将将熏蒸了一刻,胤禩内着的里衣便汗湿了大半。碧云见主子已是汗流浃背,心疼的噘了噘嘴,却又不敢多言,赶紧投了几把温热的毛巾,为主子净面擦身。
收拾停当,胤禩拖着略显笨拙的身子仰在卧榻上,由着芳若在自己脖后垫了两个软枕,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身前隆起的硕大肚子,思绪难平。
这一胎,乃是开春之后才验出来的。皇上四哥在紫禁城得了密奏之后,竟是星夜出宫,堵在廉亲王的床头,盯了胤禩半夜,生怕老八发狠作妖,闹出什么事端。
胤禩见四哥风尘仆仆而来,一脸的殷切笑容,那注意力片刻没从自己的肚子上移开,顿感不满,面色微愠道:“四哥这辈子倒是胆状,星夜离宫,也不怕有人害你。”
皇上见胤禩僵持一晚终于开了口,这才微勾唇角,竟脱了鞋靴,二话不说就躺于胤禩身畔,轻声细语道:“你不舍得害朕。”
见胤禩抿着薄唇不再说话,胤禛更是欺身靠近,揽住八弟腰身道:“朕知道你嘴硬,心里却是欢喜的。”
胤禩本就胃里翻涌,被皇上这句噎得喉头一紧,登时弹坐起来,往帐外探出半个身子,竟是张口就吐了一地。
芳若见皇帝上了榻,本已是知情识趣的退到外间,却突见屋内如此变故,任是如何的疾步上前,也是来不及了。顿见内寝室内,一片狼藉。
皇上眼疾手快挡住胤禩腰身,才没令这人摔了下去。更是一手将胤禩散开的乌发卷起,另一手给他顺着脊背。想着八弟这辈子为朕生儿育女,回回都少不得这般折腾,真真是吃尽苦头。皇上这心里五味杂陈、又怜又愧,对膝下一双儿女更觉珍惜。
胤禛轻抚着胤禩背脊,瞧他呕到目红耳赤,方脱力般栽进自己怀里,便不由自主道:“往后朕断不会再让你受这份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