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眼下没有任何行动,却在这里看着阮宓秋思绪万千,全因追命正在审问。

那人目似古井,音若深潭,逼视着女子,清沉直问:“郑乐也给刺死了?”

见过追命这样神情的,除了至亲,其他多半不是死人也在牢里。

阮宓秋却没给摄住。

她伸出两只手——虽然她衣服上甚至脸上都沾了灰,但手**净白细,保养得还很好——淡然应道:“我没杀卢长生,那一簪是小涵刺的。”

铁手持住她腕子看了看阮宓秋手掌,登时了然。

曾经埋入卢长生胸膛的簪子现下还在他怀里,上面银丝缠扭银片雕花,做工细巧,可惜叫腥黑的血和一点点**肉屑污得看不出本来面目。

甘祁涵手给炸了,看不清伤口,但那银簪头上沾染的血肉,多半不是卢长生的。

阮宓秋收回手接着道:“我是去救他。”

追命摘下葫芦,闷进一大口酒。

“说。”

阮宓秋微微颔首。

“三爷找去琅玕箐榭东问西问,必然要再去望江,我担心长生遭难,只得尽快赶去,想叫他早些逃跑,谁知两位已然到了,”阮宓秋侧转上身,面向铁手施了一礼:“若未猜错,可是铁手铁二爷?”

追命未待铁手回应已断然截道:“你去了望江,知道卢长生赶不及逃走,然后呢?”

“我去到时,他和郑乐已经施计要收买二位,”阮宓秋唇边勾起一点遗憾和无奈的笑意:“要是路上能再快一点,他们也许已跟我走了,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另想办法帮长生逃跑。”

追命系上葫芦,抱臂问道:“郑乐帮了你?”

阮宓秋轻轻摆手:“我也以为他要帮我,便按他说的,趁二爷不在,换了宅子里的水桶,又在郑乐对付那小捕头的时候,去把巡逻的捕快迷晕。”

“你们给梅捕头下了什么药?”

“我不晓得,药是郑乐的,起效甚快,我和小涵就在捕头眼前走进了屋,他竟无反应,”阮宓秋仿佛在说件天经地义的事:“不瞒三爷,见识了郑乐这药,我也有些不安。”

她脸上却看不出感情。

追命沉吟又问:“霹雳弹也是郑乐的?”

“不是,那是小涵做的。”

阮宓秋答完,定定看向二人。

这时铁手忽然浓眉一剔,接着问说:“你和卢长生什么关系?既然想要救他,为何毒杀他家十二名仆人?”

阮宓秋果然摇头。

“二爷说的这些人是谁、如何遇害,我都不知,也许是郑乐命人杀的,”她顿了顿又道:“我与长生是夫妻。”

饶是铁手追命在阮宓秋先前的话里已多少估到,也没料及她会直接说出来。

除去坦荡,竟然亦存有一丝骄傲和娇羞。

当真是说起心爱之人的模样。

她那发亮的神情一闪即逝,又凝神淡然道:“小涵做霹雳弹,原也是我的打算,想着炸毁屋子,免得叫三爷找到,谁知我们四个人凑在屋里,郑乐就变了副嘴脸,满口胡言,激得长生嚷着要杀了我和小涵。”

追命只沉沉**话道:“卢长生行动不便。”

“是,所以郑乐出手了,小涵没有即死,又无力反抗,竟然扑过去刺伤长生,还引爆了他随身的一颗小火药,”女子将手比比胸前:“三爷见过吧,那孩子项上挂了个小银盒。”

那盒子原来竟有个机巧,只要用力扯下就会立时爆炸,威力不甚大,炸死个受伤的人却已足够。

追命合了合眼,沉声又问:“你为何不拦?”

“小涵身手比我敏捷,而且我当时,心里难过,要不是郑乐炸屋前拉我一把,我可能也死在那了。”

她这人很有些怪,先前讲的不安,此时道的难过,都只说明白意思,语调面目里却几乎没有情绪,但偏使人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铁手因之轻声问道:“郑乐既然救了你,后来他人呢?”

“我俩一起逃命,第二天便见到布告,他六十两将我卖给了人,”阮宓秋摇摇头:“还不及小涵生前陪客的价钱。”

铁手亦摇首。

“阮姑娘,恕我直言,你功夫未必输与郑乐,也不必任他摆布,恐怕不是他要卖你,是你们想要骗钱。”

“是,他让我找时机逃出来,与他会合,我的确需要盘缠回家。”

追命眯起眼向空中望了望。

“钱已到手,一人独吞总比两个人分划算。”

“他当然没等我,”阮宓秋对此似乎还颇满意:“而且也绝不会再来找我,三爷寻到我,无用。”

铁手至此方明白,为何一路上追命都似有心事,就连发现阮宓秋的那刻,周身的郁气也未散尽。

他还想着那人有些疲惫,所以更加安静,不愿再添烦扰,原来是追命早有感觉,两个人找不齐全。

阮宓秋像是心事全无,又理一理头发,微微笑道:“送我去见官吧。”

她只有笑的时候才由内向外都透着温度。

追命低低头笑叹道:“我们发现已死的人,都非你杀害,凶器不是你的,活的人证一时又无,在湖州的那盘生意还叫你卖个**净,我凭什么抓你。”

阮宓秋如同在听人议论天气那样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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